几年前读过张光平博士的《人民币国际化和产品创新》，今年3月该书第十版出版，得以再次拜读。

张博士曾在标准普尔、瑞士联合银行、美国大通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任职十余年，2003年后在上海期货交易所、中国银监会创新业务监管协作部任职，曾任上海银监局副局长，现任上海银保监局一级巡视员。

本书对我启发最大的地方并不是人民币国际化，而是作者以我国知识产权使用费的进出口数据和国际专利数据为基础，定义了科技自主度（科技自主能力）的概念，并从实证角度分析了科技自主度对于贸易、经常项目、货币定价和货币国际化的显著影响，为我们理解经贸问题和金融市场增加了一个重要维度，即科技维度。这一方法对于度量我国创新型国家建设的进程，有着直接的参考意义。

本文是和张博士交流后，在该书基础上对有关数据做了更新而成。

我国确定的2035年远景目标中，有一条是关键核心技术实现重大突破，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

对创新型国家，有很多种定义方法。我国在航空航天、北斗导航、量子计算、5G 等方面有不少创新，在芯片、创新药、操作系统、核心零部件等方面也有明显差距。可见单个或某几个领域的参数往往不能代表整体。

什么能代表一个国家整体的科技创新能力，成为创新型国家的标记呢？张广平选择的指标是知识产权使用费顺差。因为如果只看科技论文数、专利申请数，我们几年前就是全球第一了，但科技论文和专利都有一个质量问题，仅看数量往往还不能完全反映一国的科技水平。

而知识产权使用费显示了国与国之间的实际贸易情况，具体包括五项内容，即特许和商标、研发成果、复制或分销计算机软件、复制或分销视听及相关产品、其他知识产权等的使用费。

根据今年5月29日国家外管局公布和更新的截至2021年4月我国国际收支平衡表，今年前4个月我国知识产权使用费出口同比增长了45.2%至45.4亿美元，进口同比增长了23.2%至127.9亿美元。我国科技自主度（知识产权使用费出口占进出口比重）为26.2%，比2017年同期的14.1%提高了12.1%，展示了科创型国家建设的明显成绩。

但必须冷静地看到，尽管我国的知识产权使用费的出口额有较大增长，但知识产权使用费的贸易逆差依然很大，2020年达到289.5亿美元。

在制造方面，我们有很大顺差。在知识产权方面，我们有相当逆差。

把知识产权使用费的出口金额，除以知识产权使用费的进出口总金额，可以得出一国的科技自主度。

这个数字越接近于1，说明自主度越强，相应的知识产权使用费顺差越高；自主度50%，对应的知识产权使用费顺逆差皆为零，代表相对自主；知识产权是逆差的国家，自主度低于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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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平发现，我国的人均收入与人均GDP的比例，近年基本保持在接近44%的水平，也就是人均收入比人均GDP低很多。这里的一个原因是我国的知识产权在相当程度上仍依赖别人，例如我国大量外资企业依靠的都是外国专利，钱当然要跟别人共享。

当然我们要继续对外开放，要在更高层面、更大范围进一步对外开放，但也要看到，内循环的核心是消费作用的提高，而消费提高的根本是消费者收入的提高；收入要提高，科技自主度也必须显著提高，这样企业才更有价值，才能显著提高收入占GDP的比例，进而提高消费占GDP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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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国的出口，相当部分是外企的出口。因为没有国际认可的专利，没有国际认可的知识产权产品，没有几个国家敢要你的出口产品，而外资在专利方面依然领先。科技自主度影响甚至决定着贸易主动度，商品贸易和服务贸易的顺差逆差，进而会影响到汇率水平和货币价值。

只有科技自主度提高到相当的程度，我们的出口才有足够的自主程度；出口自主能力提高了，经常项目的自主程度就提高了，货币国际化的比例才能达到一定的水平。所以说科技自主能力不仅是内循环和外循环的支撑和主要动力，而且也是人民币定价和人民币国际化的主要决定因素。

近年经常看到一些媒体报道，说美国大量印钱，美元信用很快完蛋，人民币马上要取代美元。这是真的吗？

张光平2020年在更新《人民币国际化和产品创新》第九版时，发现自己多年所犯的一个错误，就是认为美国几乎没有在任何领域有双位数增长了。但经过计算发现，纳斯达克的股票总市值从2008年金融危机到2019年，从2.25万亿美元涨到13 万亿美元，年均复合增长率高达17.29%！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比中国同期的名义GDP的年均复合增长率还要高。

世界交易所联盟最新数据表明，2021年4月底，纳斯达克和纽约交易所股票市值分别达到了20.99万亿和24.68万亿美元。纳斯达克的股票市值，2020年底比2019 年底增长了46.6%，在这么高的基础上，2021年前四个月又增长了10.13%。

虽然有人说这是美国的科技股市泡沫，但也显示了美国资本市场对科技股独特的支持力度，以及美国科创投融资环境相比其他国家的独特优势。

另外还可以看到，2020年美国股市新增市值6.83万亿美元，远超同年美国政府应对疫情所增加的4万亿美元债务；2021年4月底美国股市总市值比2020年底又增长了4.95万亿美元，也超过拜登政府上台后不久签署的防疫纾困金1.9万亿美元一倍还多。

这些新增的股市财富，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美国政府大幅度印钞对美元的稀释作用，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一年多来为什么在美国政府大幅印钞的情况下，美元并未显著贬值。

纳斯达克有什么了不起？它给科技企业提供融资平台，利于其融资，进而增加研发投资和收购兼并。纳斯达克市值对美国股市总市值的比重，2008年还不到1/4，2019年达到38.36%，2020年增至46.81%。按照这个速度，今明年纳斯达克市值有可能超过美国股票总市值的一半。美国资本市场支持科技企业的能力，是截至目前任何国家难以企及的。

股票市场的价格一上升、一融资，上市公司就可以收购兼并中小型科技企业，充实自身的创新活力，也可以加大研发力度，加快科创速度。欧盟委员会每年公布全球研发投资最多的2500家企业排名（2019年门槛值最低为3074.8万欧元，相当于2.84亿元人民币），这2500家企业，2019年有466家是不盈利的，接近1/5。而这466家里面，266家都是美国的。

不盈利的企业的研发投资都能达到这一程度，说明了什么？一是美国对科技红利的认识非常强，对科技投资就是创造科技红利；另外说明美国科创的融资渠道非常畅通。

当然，欧盟委员会的数据统计中，中国企业的占比已经上升到14.2%，全球第二，说明中资企业对科技红利的重视程度已有显著提升。

我国要在2035年进入创新型、科创型国家前列，第一步是要在科技自主度上达到50%，即进出口持平或逆差为零；第二步是达到或接近日本在2020年科技自主度60.4%的水平。2020年我国的科技自主度为18.7%，接近20%，20%与60%之间有40%的差额，未来15年科技自主度需要每年提高2.6%左右。

如果能这样发展，到2035年我国就能顺利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届时人民币进入前三大国际货币之列，也将是大概率事件。（秦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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